钱志龙：做公益原来还能这么快乐？| 乡村夏令营走访日记

作者 | 钱志龙UNSCHOOL创始人&益微青年（EV）副理事长

本文转载于微信公众号“教育者钱志龙”
从湖南邵阳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罗城乡汤蕙珊保和学校，一位香港爱心人士捐资百万建的乡村小学，硬件设备都不输给城里学校。但和几乎所有村小一样，面临着生源减少，留守儿童，老人陪伴，手机依赖的艰巨挑战。

作为益微青年（EV）的理事，我每年都会走访一个乡村夏令营，也代表100多位UNSCHOOL捐助者来表慰问一下大学生志愿者。这次同行的除了益微老志愿者学徒悟空，还有捐助者代表来自湖北的吴瑶母女和上海的少雯母子。 
我选择支持并走访这支益微青年的乡村夏令营队伍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他们都是湖南第一师范学院的定向公费生，毕业后都会去乡村学校服务至少5年。一下车就被他们比这酷暑好要火爆的热情震惊到，无时无刻不在开怀大笑。 
比起去年走访的中国传媒大学的队伍，这些师范生的活力和亲和力更胜一筹，他们互称宝宝，像少数民族一样一言不合就开始唱歌，饭后散步时震天的歌声吓到了村民和禽畜。已经忍不住开始羡慕那些将成为他们学生的孩子。 



让大家实地感受一下益微青年80几支队伍里我情有独钟的一支：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守望支教社“勇士乡遇队”的大学生如火锅般的热情，和他们随时掀掉天花板的声浪。最后一次耳膜这么嗡嗡响还是在十几年前工体的夜店里。

这一届的捐助人代表都是女汉纸，决定不住旅馆和挤教师办公室的大学生们同甘共苦。懂事的男生们心疼我们老的小的腰不好的，把床都让了出来，自己睡地上。直到看到他们沉醉在游戏里，才意识到其实都还只是孩子。


白天根本不管用的空调半夜竟报复性地制冷，激得我寻麻疹发作咳嗽不止。找不到遥控器又不敢拔电源怕热着他们，索性出来看星星。夜里山风很大，把国旗吹得猎猎作响，不知道在外面睡觉早上起来脸会不会被吹歪掉。 
早晨被一阵笑闹声唤醒，8点开营，但7点不到孩子们就来了。有哥哥姐姐陪伴的校园，谁还会睡懒觉呢？校园里有对黄狗夫妻，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叫也不理。其实很多乡村儿童也是如此，他们不回应我的微笑，我有点难过。


去年走访时大学生得自己做饭，今年幸运有个厨艺非凡的阿姨，每天变着花样的喂饱我们。从清晨一碗三种浇头的粉开始，还有外送的包子和油条。中午晚上都是三菜一汤，荤素搭配，上海人听湘妹子连连喊辣略鄙夷。
 
这位已经退休却仍然在校园里步履匆匆、忙前忙后的老伯就是唐务廉老校长。比起校长室，他更喜欢在门卫室呆着，还亲自开车为孩子们送饭。他还是个高产网红作家，EV乡村夏令营就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才持续办了四年。


因为EV乡村夏令营已经远近闻名，才70多人的学校暑假竟招了120多人，甚至还有孩子从邵阳市里过来。即使分成四个营，还是超载。不光是人数，小到5岁，大到15的年龄也超出了益微的课程范围，志愿者们及时作了调整。 
整个上午，我来来回回在四个营转，每间教室或操场一角里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有趣活动，所有志愿者都掏心掏肺地把他们最想分享给孩子的内容打包成珍贵的礼物，昨晚11:30最后一名队员才准备好教具回寝室睡觉。


我在中国传媒大学教过一年书，所以去年走访了小白杨支教队，但到临走也只有队长加了我微信，还是我主动的。但湖南第一师范学院的队员们第二天就纷纷来加我微信，说我长得像个Rapper，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他们也叫我宝宝。 
终于有胆大的孩子来搭讪我了，目如秋水的雅婷带我去看她的藏宝袋，我很自责没看懂她画的彩虹，只是因为我对色彩的想象不够大胆。我问她最喜欢什么活动，她说其实都不喜欢，但就是很开心。多么诚实的哲学家。


不管气温多高，操场上永远有孩子在从事着各种体育活动。仅此一点，就完胜大部分躲在空调房里刷题或打游戏的城里孩子，他们健康的肤色是奠定他们人生的基础。志愿者一边感慨孩子们精力无限，他们自己不也是吗？


少雯用Bingo游戏做了个问卷收集，看到不少志愿者的梦想是暴富，愿望是看海。想起来有一次问一个8岁男孩为什么希望发大财，其实他只想要一盒乐高。我不会因为这个评判他们，但我是会死死追问考研的真实理由。 
大学生也会时不时质疑意义感这件事，但他们也不会太纠结，想不通就继续回去做事了。大半夜我撞见志愿者打着手电来查看藏宝袋，看到孩子们留的感谢字条，赤裸裸的表白，夹着糖果，那一刻，就是意义感的明证。


教师楼一共就三个淋浴间，今天等到所有人洗完把自己洗得黑黑净净的，下决心要在星空下睡一晚的。结果老天不垂怜，一丝儿风都没有，国旗像生着闷气的男孩子，那头耷拉到胸口里，而且所有的蚊蟲全出来野了。

昨天散步时细心的队长芋圆见我落单寡言，问我是不是有点社恐，我说只是嗓子还是很疼。但其实有些担心他们嫌我年纪大，连他们唱的歌我都没听过。我好像在等大家来问我问题，但又怕回答不上来，未来我也慌。

昨晚给空调调了温度还定了时，睡眠质量好了很多，只是还不太适应硬板床。嗓子也终于能说些话了，开始主动找大学生们听听他们的愿望和烦恼。师范生是我最关注的人群，因为他们将有机会改变很多孩子的命运。


问芋圆要了他们的师范课程，如我所料，大多是些没有什么用的理论课，百人大课老师还是那么无聊。为保证出勤率，除了严格的打卡制度，课前要没收手机，还有专人负责监控瞌睡画面通报老师，这是有多不自信？

今天的大主题是四季，所以在课堂里大量使用并呈现了自然的元素。只可惜对安全的担心无法让大家走出校园开展最真实的田野学习，但孩子们链接自然、打开创想全靠这些花花草草了，家长千万不要以为孩子会被晒坏。


中二营的孩子们对我身上的一切东西都充满好奇，像小野猴一样抢我的墨镜，戴我的帽子，把我的风扇当成耳机，把我的独门乐器当成丐帮的打狗棍。但独独对我是谁毫不感兴趣，我只能说我是“导演”才终于引起他们发问。





今年错过了运动会，没机会在师生拔河比赛中自取其辱了。篮球我是真的不会，就陪孩子们打会儿乒乓球吧，3V3的比赛也谈不上谁欺负谁了。我有点蒙圈为啥一个男孩子一会儿帮我一会儿打我，原来是一对双胞胎。

本来打算大家一起买菜做饭的，看上去最大男孩的帅小夫据说竟是厨艺最好的。但怕太耽误时间最后改成一起包馄饨也更热闹。瑶姐剁馅拌馅掌勺，发明了一个工种叫填馅儿员。阿姨怕不够吃还是为我们准备了好吃的菜。


每天放学时，校门口孩子们不舍得回家的表情是演不出来的。冰粉摊今天被我买空了，很多小孩失望得朝我嘟着嘴，但告诉他们是犒劳老师们的他们就马上原谅了我。临走才意识到能为这些可爱的大学生们做的事太少了。



唐校长没事又溜达回学校了，跟他聊天时而感动时而气愤。最让我动容的是当一些人劝他安享晚年，别给自己也给别人惹麻烦的时候，他坚持说只要孩子们喜欢到不想玩手机，家长们信任到主动捐钱，他就会坚持办下去。


传播组的真是油菜花，专门制作了镶着所有人名字的手持相框。我们也带了道具，一面印着UNSCHOOL100多位益微月捐人名字的旗。公益机构得以运转离不开大家的慷慨捐助，让社会变好的不可能是旁观者。


趁夕阳未落，离情未悲，赶紧拍一些合影，纪念这短短的3天，和这些可爱的年轻人，和跟他们一样可爱的两个带娃来体验生活结果自己更开心的中年人。还好我们已经建了共学群，用妖子的话：我们的缘份不止于2023的夏天。



我养了这么多天的嗓子，就是为了晚上能带领一场《出走》的集体观影和讨论共学，其实这是我第三次亲自带领共学。悟空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替大家选了意大利这集，我也觉得在学习教育方法之前更重要的是重塑儿童观。


中间停了一次，我们聊了聊大家对意大利的刻板印象。2.5h共学一眨眼就结束了，要不是怕大家来不及洗澡，我们可以聊一夜。最后大家用一个词描述感受，小夫说了颠覆。我相信，进化的种子应该已经悄悄种下了。


今天早上送早餐的竟不是唐校长，唐校长告诉我一位其实丈夫得了重病，拉扯四个孩子自己也很不容易的家长感动于夏令营带来的活力和改变，捐了一顿营养早餐。我想EV辛苦加班的伙伴们听到后应该会很欣慰吧。

我的独门乐器成了孩子们每天最让他们兴奋的挑战，不得不佩服孩子们，我吹了三天三夜才吹响的，他们很快就成功了，共有四个半孩子为自己挣到了一碗冰粉。在被大人的傲慢和“爱”毁掉之前，孩子各个都是天才。


按EV的传统，走访团送给志愿者们的分别礼物是跳一支舞。别的舞我也不会尬，还是跳EV的主题舞《你更精彩》吧，孩子们像捧角儿似的给我们大声叫好。这绝对是一支上头的歌，学会了以后很难忘记，也很难戒掉。

三天说长很长，网上订的饮水机和取水泵这才寄到。三天说短也短，还没来得及跟童心未泯的少雯和吴瑶一起爬一次美丽的晨山就要走了。坐在车上读大家给我塞满的藏宝袋，只能一直戴着墨镜才不让眼泪被司机看到。




 写在后面 
即使我护嗓寡言的时候，我也有很认真地偷听大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聊天，我能强烈感受到：他们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他们都有着其实并不奢侈的愿望，都希望能多赚点钱让家人过得好一点，他们并不一定能拒绝诱惑。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期待让他们像唐校长一样在乡村奉献一生，我知道他们灿烂的笑容背后并不是真的无忧无虑。乡村儿童的出路在哪里？（非师范）大学生的出路在哪里？有一些问题我也并没有完全想好如何回答。

应该在阅读里吧？但一定不在课本里；应该在学习里吧？但一定不在作业里；应该在努力里吧？但一定不在考试里；应该在坚韧里吧？但一定不在内卷里。应该在和人工智能的协作中吧？但一定不是跟AI抢活干里。
应该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名师指路、自己去悟的过程中吧？应该在道家的修身，佛家的修心，儒家的社会实践中吧？应该在减少欲望，多做善事，看清未来，韬光养晦，在「轻舟哲学」的践行中吧？
但我如何用简短的语言告诉他们这些真相呢？

我会继续探索如何更好的支持年轻人们面对这个越来越不确定的时代。我很荣幸能和年轻人有这些彼此倾听、陪伴的机会，感谢大家的信任愿意听我说话，回答我的问题。
我并不是什么灯塔，我也只有一盏小手电而已，但只要有人需要，我就会一直开着。

邀请大家和我、和100多位UNSCHOOL家庭一起成为益微青年的月捐伙伴，每月一杯奶茶钱，助力更多独立自信有担当的青年去创造更多场乡村夏令营！


排版：哑哑责任编辑：糖豆